张靖茹,女,2002年出生,山西长治人,商务英语学院英语专业2102班(无边书院)学生。在学校志愿服务队的四年,张靖茹改变了很多孩子,也通过孩子们改变了自己。
刚入大学时,我从来没有想到过,自己会选择一条与小孩子打交道的路。
这一切,都来自于2022年的一次志愿服务活动。
讲台上“公开处刑”
那年我大二,刚刚担任学校“金话筒”志愿服务队的新任队长。有一天,根据计划,我们到胡村小学组织宣讲——我负责助教做PPT,另外两位经验丰富的学姐负责主讲。没想到,一到学校,校长就告诉我们,新增了一个班,要同时开课。
我们都懵了:多出来的班,谁来顶?
带队的王丕达老师目光扫视一圈,最终定格在我身上:“张靖茹!PPT是你做的,内容你最熟!你刚当队长,正好给大家做个表率,你上!”
我一下傻了:“啊?我?不行啊老师!”但看着老师不容置疑的眼神,继续推脱的话却无法再说下去,只能硬着头皮“赶鸭子上了架”。
推开教室门,看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来,我更慌了,手心儿冒汗,脸颊滚烫,腿脚发软,清了清嗓子想开口,却发现声如蚊鸣,还带着颤抖。

“同学们,跟我念韵母歌,好不好?” 我示范了一遍,满怀期待地看向台下。但,却没人回应。孩子们有的玩橡皮,有的写作业,有的在窃窃私语,就是没人搭理讲台上的我。
我只好走到第一排,柔声问一个安静的男生:“你能读一遍吗?”谁料,他竟死死低头,像没听见一样,一言不发。听着教室里响起的低低的偷笑,我大脑一片空白,僵在台上像个木头人,求救般望向教室后的王老师。
就在我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尴尬“钉死”在讲台上时,助教学长张瑞东起身救场。他没有批评那些不听课的孩子,而是温和地拍了拍一个看起来比较活泼好动的男孩的肩膀:“来,这位同学,听你声音挺洪亮的,试试读一下,好不好?”
男孩犹豫着站起,终于开了口!
在学长的“护航”下,我勉强找回魂儿,磕磕绊绊地讲完了课。走出学校,我感觉精疲力竭,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“公开处刑”。

回程车上,我一言不发。学姐和队友们纷纷安慰,但羞耻感却沉甸甸压在心口:不行!我是队长,这面子,必须挣回来!
跟着师姐做学徒
回到信院,我没回宿舍,直接去了书院的工坊。打开电脑,调出PPT,深吸一口气,仿佛又站回了那个让我如芒在背的讲台。
空荡荡的工坊里,我搬来七八张椅子当“学生”,整整齐齐排开。然后架起手机录像,我清清嗓子,对着空椅子开讲:“同学们,跟我念,‘b——p——m——’……”。我努力模仿记忆中飘杰学姐抑扬顿挫的语调,甚至走下“讲台”,弯腰问第一排的“椅子学生”:“这位‘同学’,能读下韵母歌吗?”无人回应。我自嘲地笑了笑——凳子终究是凳子。
回头看这次独角戏式的排练,我发现了自己的不足:声音细弱,眼神飘忽,提问干瘪得像背书,整堂课对着PPT机械复述,毫无生气——原来,我根本不会和孩子们“对话”。

于是,我厚着脸皮,去找队里的“台柱子”飘杰姐和芙蓉姐取经:“姐,你们到底有啥秘诀啊?怎么让孩子们抢着说话的?”
飘杰姐支的招是:“观察表情!眼睛亮晶晶,想举手又犹豫的,心里肯定有答案!你轻轻点他的名字,说‘老师觉得你行’,给他个台阶,准能站起来!”
芙蓉姐则强调课堂节奏的把控:“问题太难,孩子一脸懵;太简单,他们就玩起来了。得卡在‘刚刚好’的那个点上!”
正好,接下来飘杰姐和芙蓉姐要去志愿服务讲课,我主动申请当助教,现场观摩。
飘杰姐性格比较活泼,讲课方式就比较跳脱一些。她满教室溜达,看到哪个小孩听得特别认真,就走过去,拍拍他肩膀,声音甜甜地说:“哇!你听得这么认真,肯定有想法啦!来,悄悄告诉老师,然后大声告诉大家好不好?”被她点到的孩子,脸上瞬间绽放出被看见的惊喜,羞涩却又勇敢地站了起来。
芙蓉姐的风格则像一位沉稳的引导者。她站在讲台上,目光扫过教室每一个角落。发现后排有孩子眼神开始放空,她会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稍具挑战性的问题,然后精准点名:“靠窗穿蓝衣服的小朋友,老师觉得这个问题你一定能解开,来,试试看?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,瞬间把走神的孩子拉回课堂中心。

我在教室后面认真看,沉心体会,并飞速地在小本上儿记着。最后,我把自己的收获写在本儿上,并重重地划了几道线:真正的互动,始于看见和鼓励。
张老师做得不错
一个月后,我接到了去祁县东观小学讲一堂语言表达课的任务,我知道,检验成果的时刻来了。
看我还是有些紧张,王老师鼓励我:“别怕,靖茹,你准备得很充分了,试试看!”
这一次,我做了充分的准备。第一招就是“糖衣炮弹”的激励——我买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卡通小贴纸和可爱的迷你便签本、解压捏捏乐。课前,我神秘兮兮地宣布:“今天回答问题最积极、表现最棒的同学,立刻奖励闪亮贴纸一枚!下课还能凭贴纸和积分,兑换惊喜小礼物哦!”话音未落,孩子们的眼睛“唰”地亮了,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。

第二招是“眼观六路”盯全场。我不再只盯着PPT或天花板,而是一边夸张地做示范:“来!一!左边腮帮子顶出去!想象塞了个大核桃!二!右边顶出去!”,一边用眼睛快速扫过每个孩子——我看到中间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,学得特别认真,跟着节奏特别卖力,小脸都鼓圆了,就走过去笑着邀请她:“哇!这位小老师的动作做得太标准了!来来来,请你到前面来,带着全班同学一起做‘1212’好不好?”
有了这个小榜样带头,全班练得可起劲儿了!
第三招是“精准出击”进行提问。讲到“处处闻啼鸟”,我抛出了一个思考题:“诗人为什么说‘处处’都能听到鸟叫?仅仅是因为鸟多吗?”扫视一圈,目光锁定后排一个平时安静的男生——他皱着眉头,嘴唇微动,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敢举手。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,声音放轻却足够全班听到:“这位同学是不是有了特别棒的发现?来,大胆分享你的想法,第一个给你加分!”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,虽然说得有点磕巴,但想法确实独到。我立刻点赞:“说得太棒了!你抓住‘春天生机勃勃,到处都热闹’的精髓!加2分!”说着就把一张贴纸贴在了他的课本上。他坐下时,腰板都挺直了不少,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
整堂课下来,孩子们为了攒贴纸和积分换礼物,回答问题可积极了!我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,点名、发贴纸、言语鼓励……忙得不亦乐乎。课堂气氛热烈而有序,连后排旁听的学校领导都频频点头。下课铃响了,孩子们还围着我问:“老师,你下次啥时候来呀?”“老师,我的贴纸够换小本子啦!”……而老师和队员对我也很肯定:“张老师这次做得不错,很棒!”
这一切,让我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,心中涌出了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。
角落男孩儿
就在我有了满满的自信时,我遇到了一个新的挑战。
一次在城西小学三年级讲课,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儿——他永远低垂着头坐在那儿,像株蔫了的小苗,恨不得缩进课桌里。即使提问他也不抬头,被嘲笑“哑巴”“笨蛋”也不吭声。
班主任叹息着对我介绍他:父母打工,留守儿童,跟着年迈爷奶,极度缺乏安全感。
我想了想,没有急于撬开他的嘴。每次踏进校门,我都会把目光精准地投在他那个角落,咧开嘴,用最灿烂的笑容、最响亮的声音朝他喊:“嗨!我们来啦!”
起初,他的回应只是睫毛下飞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一瞥。慢慢地,抬头的时间变长了,嘴角开始出现偷偷弯起的羞涩弧度。再后来,我的挥手,总能换来他一个轻轻的点头。我知道,这是无声的信任在悄然生长。
不知第几次活动后,校门口簇拥的孩子堆里,竟出现了他小小的身影!他站在稍后处,踮着脚尖,眼睛亮亮地看着我,回赠了一个清晰、羞涩却无比真诚的笑脸。

课堂上,他也开始悄悄抬头,那双曾空洞的眼睛里,竟闪烁起好奇与专注的光。每到这时,我便适时地、温和地抛出一个他能接住的小问题,或递上一个无声却坚定的鼓励眼神。他起初的回应如蚊似蚋——但毕竟,他开口了。
让我心弦震颤的,是一次“抽词语编故事”的游戏。自由分组时,教室里闹哄哄的。一直沉默的小男孩,竟第一次主动扭头,眼神渴望又迟疑地望向旁边一个活跃的小组长!小组长敏锐地捕捉到,一把拉住我,兴奋地说:“老师!他是不是想跟我们一组呀?”
“那你们呢?愿意邀请他吗?”我蹲下来,看着小组长。
孩子们异口同声,真诚又响亮:“当然愿意!我们早就想和他一起玩了!”
我看到,小男孩的脸“唰”地红了,不好意思地笑着,走进大家之中。
让我震撼的是,在后面的小组展示时,组员们竟一致推选他上台讲故事!他竟然真的走上了那个曾让他无限恐惧的讲台。我仿佛第一次看清了他——微黑的皮肤,短短的头发,洗得发白略显宽大的校服衬得身形瘦小。他手里紧紧捏着三张卡片:宝箱、精灵、森林。
他的声音起初发颤,眼睛盯着脚尖,侧着身子。但讲着讲着,他仿佛挣脱了枷锁:“小精灵在森林里发现亮闪闪的宝箱,抱起来好纠结:打开它,要是金银财宝多好!能让城里打工的爸妈不那么累,爷奶过好日子……可这不是我的东西呀。” 他顿了顿,无比坚定,“我想了好久,还是决定还给森林最老的树爷爷。”
“‘好孩子!’树爷爷说,‘诚实比所有宝贝都珍贵!送你个愿望吧!’”
讲到这里,他的声音陡然亮起,带着颤抖的期待:“我……我想要好多朋友!想和大家一起玩!”他第一次勇敢地抬起目光,扫过台下,“森林里‘呼啦’飞出好多小精灵!拉着我的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……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
故事结束,教室陷入奇异的寂静。所有孩子都瞪大眼睛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朝夕相处的伙伴。几秒后,掌声如雷,持久而热烈!
他站在那里,脸颊通红,身体挺得笔直,大方地迎着每一道目光,眼里有光。
到新疆去!
下一次再见到那个小男孩儿时,他正和小组伙伴们说笑。看到我,他立刻跳起来,使劲挥手,脸上绽放着前所未有的、无比灿烂的笑容。那一刻,我百感交集,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感动——从讲台边低头的沉默男孩,到阳光下挥手的少年,这条路,我用心走了一年!
而在这一年里,我不仅改变了孩子们,也通过孩子们改变了自己。我深刻地领悟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的价值和意义——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,让更多的孩子们眼中亮起光,口中发出勇敢的声音,然后,挺直他们的脊梁!

于是,在2025年的毕业季,我毫不犹豫地填写了申请,想要做一名西部计划志愿者。
让人高兴的是,7月9日,我终于收到了西部计划志愿者的录取通知,目标是新疆阿克陶县天山中学支教。激动之余,我想象着,远方的孩子们,或如同城西小学角落里的他,或如同曾经那个“小透明”的我,内心藏着未被倾听的故事和未被点亮的光芒。我要去做他们的“树爷爷”,倾听他们心中的愿望,鼓励他们勇敢地长大,勇敢地做自己。